上周和朋友聚会，桌上摆了一打啤酒。我看着那些冒着凉气的瓶子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：我可能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、真心不太喜欢啤酒的人。
不是因为口味。说实话，冰镇啤酒在夏天确实解渴，那种麦芽的香气也不难闻。我不喜欢的，是啤酒这种饮料本身的"性格"——如果可以给饮料赋予性格的话。
一场漫长的自我欺骗
喝啤酒是一场马拉松。你需要灌下去一升、两升，肚子被撑得像个水球，才能感受到那点微醺。整个过程充满了一种奇怪的自我说服：再来一瓶，再来一瓶，这次应该差不多了。
这让我想起那些永远在"下一集就睡"的深夜追剧。你明知道目标在哪里，但路径被设计得如此漫长，以至于抵达本身变成了一种消耗战。
啤酒的酒精浓度通常在3%到5%之间。这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你需要喝下至少一升液体，才能摄入相当于一两白酒的酒精量。而人的胃容量是有限的，液体的代谢速度也是有限的。所以你会发现，喝啤酒的过程中，大部分时间你都在和自己的生理限制作斗争。
这种低效率本身倒也罢了。真正让我不舒服的，是啤酒对这种低效率的掩饰。
社交的温柔陷阱
啤酒是最具社交正当性的酒精饮料。没有人会因为你在下午三点喝啤酒而侧目，但如果你在同样的时间倒一杯威士忌，气氛就会微妙地改变。
这种正当性来自哪里？来自啤酒的"无害感"。低度数、大容量、配烧烤、看球赛——这些场景把啤酒包装成了一种"不算真正喝酒"的饮料。它像一个温和的朋友，拍着你的肩膀说：没事，就是喝点饮料而已。
但你喝的确实是酒。只是这个事实被稀释在了一升液体里。
我有时候觉得，啤酒就像那种永远在说"我是为你好"的人。表面上温和无害，实际上在用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，让你接受某种你本来可能会拒绝的东西。如果有人直接递给你50毫升纯酒精，你会本能地警惕。但如果把它稀释在一升液体里，配上社交场景和轻松氛围，你就会不知不觉地喝下去。
这不是诚实的做法。
烈酒的坦率
相比之下，我更喜欢烈酒。
不是因为我酒量好——恰恰相反，我酒量很一般。我喜欢烈酒，是因为它的坦率。
一杯40度的威士忌，你端起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什么。它不会假装自己是饮料，不会用大容量和低度数来降低你的心理防御。它就摆在那里，琥珀色的液体，散发着明确的酒精气息，告诉你：我是酒，喝我需要承担后果。
这种坦率让人尊重。
而且，烈酒的效率是诚实的。30毫升白酒，或者一小杯威士忌，你就能清楚地感受到酒精的作用。不需要灌下去一升液体，不需要和胃容量作斗争，不需要在"再来一瓶"的循环中消耗意志力。
喝烈酒是一种明确的选择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你知道这个选择的后果，你为这个选择负责。
物的道德
我知道给饮料赋予"品德"听起来很荒谬。啤酒不会因为我说它"不诚实"就感到羞愧，烈酒也不会因为我夸它"坦率"就感到骄傲。
但我们确实会在日常生活中，给物品赋予某种道德属性。我们说某个设计"诚实"，说某个产品"狡猾"，说某个界面"友好"。这些词汇背后，其实是在评价物品的设计者在设计时的立场和意图。
从这个角度看，啤酒的设计逻辑是：用低度数降低心理门槛，用大容量制造消费惯性，用社交场景提供正当性。整个设计的核心，是让你在不太察觉的情况下，摄入更多酒精。
而烈酒的设计逻辑是：我就是酒，你要喝就喝，不喝就不喝。
我更喜欢后者。
效率的美学
当然，也有人会说：喝酒本来就不是为了效率，而是为了享受过程。啤酒的慢节奏、社交属性、配餐功能，这些都是它的价值所在。
这个观点我理解，但不完全认同。
因为当我们说"享受过程"的时候，需要先问一个问题：这个过程本身是你主动选择的，还是被设计出来的？
如果你真心喜欢那种慢慢喝、慢慢聊、肚子慢慢被撑大的感觉，那当然没问题。但如果你只是因为"大家都这么喝"、"这个场合就该喝啤酒"而选择了这种方式，那这个"过程"可能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。
我更喜欢那种明确的、可控的体验。一小杯威士忌，我知道它会带来什么，我可以决定要不要再来一杯，我不需要在"已经喝了这么多，不如再来一瓶"的沉没成本中挣扎。
这是一种效率的美学。不是为了快，而是为了清晰。
尾声
写到这里，我突然意识到，我对啤酒的不满，可能和我对很多事情的不满是同一种东西：我不喜欢那种温和的、不易察觉的、用"为你好"包装起来的控制。
我更喜欢那种坦率的、明确的、让你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东西。
哪怕它更危险，哪怕它需要更多的自我控制，哪怕它在社交场合显得不那么"合群"。
所以下次聚会，我可能还是会要一杯威士忌。
然后看着朋友们抱着啤酒瓶，继续那场漫长的马拉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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