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57年的春天,林微收到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三个案子。
她坐在悬浮办公椅上,全息屏幕投射出委托人的信息:一位老派作曲家,声称某AI音乐平台未经授权使用了他二十年前的作品。林微叹了口气,开始撰写标准回复——这将是又一次礼貌的劝退。
"您知道吗,"她在视频通话中对那位白发苍苍的作曲家说,"上个月全球诞生了八千万首新歌。其中七千九百九十九万首由AI创作,耗时平均0.3秒。"
作曲家的眼神黯淡下去:"所以我的旋律不值得保护?"
"不是不值得,"林微轻声说,"是保护本身失去了意义。就像您不会为空气申请专利——当某样东西变得无限丰饶,独占权就成了悖论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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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,林微翻阅祖母留下的旧书——一本2024年出版的《知识产权法》。书页泛黄,字迹清晰,像化石里凝固的远古生物。她想象祖母年轻时的世界:创作还需要天赋、时间和痛苦,每一部作品都像手工打磨的瓷器,稀缺而珍贵。
那时版权是有意义的。因为稀缺。
她打开个人创作助手,随口说:"给我写一部关于版权律师的中篇小说,风格模仿博尔赫斯和特德·姜的混合体。"
三秒后,五个版本同时呈现,每一个都精妙绝伦。林微没有打开任何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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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折发生在她接受一次历史学者的采访时。
"您作为最后一代版权律师,怎么看待这个职业的消亡?"学者问。
林微沉默了很久:"我们保护的从来不是作品本身,而是作品背后的稀缺性。印刷术出现时,手抄本的价值崩塌了,但书籍的价值还在。互联网出现时,实体唱片的价值崩塌了,但音乐的价值还在。现在..."
"现在创作本身的价值崩塌了?"
"不,"林微摇头,"是价值的载体变了。"
她想起上周参加的一场音乐会。表演者是那位老作曲家,观众只有两百人,门票昂贵得离谱。但每个人都全神贯注,因为他们买的不是音乐——AI能提供更完美的音乐。他们买的是"此时此地,与这位创作者共处"的独特时刻。
是关系。是在场。是无法复制的人类连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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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微开始了她的最后一个项目:不是打官司,而是写一部版权制度的编年史。
她采访了最后一批依然在意署名权的艺术家,记录了"创作者"这个身份如何从"作品的所有者"转变为"意义的赋予者"。一位诗人告诉她:"我的诗AI写得比我好,但读者还是会来找我,因为他们想知道——当一个真实的人类写下'孤独'这个词时,他的胸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。"
编年史的最后一章,林微写道:
*"版权没有死亡,它只是完成了历史使命。就像印刷术终结了手抄本的垄断,AI终结了创作的垄断。我们曾以为保护作品就是保护创作者,现在才明白——当作品变得一文不值时,创作者反而获得了解放。*
*价值回到了它最初的地方:不在作品里,而在创作者与接受者之间那条活生生的纽带中。我们不再为拥有一首歌付费,而是为了支持那个让这首歌对我们有意义的人。*
*这不是终结,是蜕变。"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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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58年,林微关闭了律师事务所,成为一名"关系设计师"——帮助创作者建立与受众的深度连接。她的第一个客户,是那位老作曲家。
"我们不保护您的旋律,"她说,"我们保护您与听众之间的故事。"
老人笑了,眼角的皱纹像五线谱:"这才是音乐真正的意义,不是吗?"
窗外,城市的天际线上,无数AI正在生成永不重复的日落。每一帧都完美无瑕,每一帧都毫无价值。
而在某个小小的音乐厅里,两百个人正屏息聆听一位老人颤抖的琴声,因为那颤抖里有AI永远无法复制的东西——
一个人类灵魂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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